孙庄的颜色是灰暗的，上到他们的天空，下到他们的田地，都充斥着一种灰暗的色调，像是被一锅灰染了一般。在这种色调之下，人总是觉得分外的闷，杨明此时更是如此，他支好了鼓，却发现张紫幽迟迟不来，偏偏他又觉得周围的灰色像是在挤压他一般，让他喘不过气来，他用力的对着空气打了几拳，却发现灰蒙蒙的天怎么也驱不散，他焦躁的几乎要疯掉。
但是，还好只是过了一会，仅仅又过了一会而已，杨明便看到张张紫幽被一群人簇拥着回来了。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，灰蒙蒙的。
“杨明。”她叫道，“咱回去吧，今天不唱。”
杨明还有些发愣，簇拥她的人群里便有一个高高瘦瘦，脸像是被人横切一刀的人跳将出来，张口便嚷：
“什么唱不唱的，我可告诉你，你这唱的是封建！是牛鬼蛇神，要吃十颗枪子的！”
这话周围的老农哪能听得下去。话音刚落，一个浑身都是皱纹的老汉子便走了出来。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，才说道：“都是一乡人，咱不说外乡话。巧姑娘别听他胡嚷。你看我们哪个老头子不想听口唱。是上头人说以后村里不让听大戏了，他们说不好，咱们种地的也没法子。孙建，你小时候没吃过张老爷家的米是怎么着，活这么大，活到狗身上去了。”
孙建的脸顿时涨的通红，却不肯依饶。
“我呸。小寡妇不知道守寡，出来搭汉子还有理了。”
张紫幽哪听过这个，当即眼泪便打转了。不过她也不是闺中的小姐，吸一口气上来，脑子里刚转出几句话来，旁边却平地里扫过了一阵旋风。
只间杨明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。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，叉开五指，对着脸，只是一掌便打得那高高瘦瘦脸上五个指印子。紧接着又是一拳，正打在他的下颚骨上。只听“啊”的一声闷响，仿佛开了染坊，一股红便喷了出来。
“杨明。”孙庄外面，张张紫幽忧心忡忡的说道。
杨明闷着脸，只是哼了一声。
“我知道你不高兴，不过紫幽就这个样子，还能不让人说闲话？”张紫幽似是对自己说，“我也知道自己这四处跑不好，大家完全是看在我爹的份儿上才给碗饭吃。但我一个女人家，没了男人，能做些什么？这些年要不是你王嫂，宝子都不知道饿多少回的了。”
杨明张开嘴，却无力发出声音。他的眼睛依然瞪着，只是头颅垂了下去。
“其实我就是爱唱，打小你看我便唱给你听不是。这几年虽是苦，却也快活。以前爹不让唱，娘不让听。村里有来唱勾勾的我还得靠你背我出去，回去再偷偷的唱给你听。唉，哪有现在唱的舒服自在。”张张紫幽说道，“只是杨明，你也打狠了些。我看那高瘦个子，可得费不少汤药。杨明，你看我都没难受，你别不高兴，走，今天不唱了，唉，对了，我姑姑在城里呢，好些年没见了，咱们去城里逛去。县城也有个年岁没去了。”
